在今年喜剧元素拉满的春节档中,有一部和春节档传统欢乐喜剧完全不同气质的喜剧片出现——宁浩导演、刘德华主演的《红毯先生》。
这是宁浩“疯狂”后的沉淀,形式风格删繁就简,故事和人物就像在“优雅地发疯”。
影片以影视行业为题材,以刘德华饰演的大明星刘伟驰为核心,聚焦他为得影帝和宁浩饰演的导演合作拍农村题材电影,所引发的一系列荒诞幽默的故事。明星人设造假、电影节评奖的“潜规则”、资方干预创作...宁浩和刘德华一起大胆玩了把“自嘲”。
在这个喜剧竞争激烈的春节档,特立独行的《红毯先生》收到了不同的口碑评价,有人评它档期最佳,有人直呼太过高深。五年前的春节档,《疯狂的外星人》也面临如此反馈,宁浩对此向1905电影网回应:
“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,肯定有些人感兴趣,有些人不感兴趣,但是这也不能证明哪一个就更好,哪个不好,都可以很好。所以评论不是我特别在乎的事情。”
最近宁浩看了两部新片,很受启发。一部是伊朗电影《第三次世界大战》,讲述拍电影的故事,现实和戏剧的关系带给他新的感受;一部是法国电影《坠落的审判》,娓娓道来、稳定舒适。
刚好,《红毯先生》拍的也是一段片场风云,还有一只猪的坠楼死亡所牵引的思考。
从这两部作品,可以看出宁浩对电影品质的追求和他的个人品味。他在国内商业院线电影里依然保留作者导演的独特性。在沸沸扬扬的春节档,慢悠悠、冷幽默的“红毯先生”也需要找到适合它的观众。
这部电影的秘密与看完之后的不解,就让宁浩来说给你听。
2006年,在刘德华主导的“亚洲新星导”计划的扶持和资助下,宁浩成功拍摄了《疯狂的石头》,从此一炮而红。17年后,宁浩以《红毯先生》回赠“报恩”刘德华。
宁浩从刘德华身上获得创作灵感,围绕他所饰演的大明星角色,在真实和虚构之间编写影视圈内的那些事。对于和刘德华首次合作的感受,宁浩说:
我想和刘德华合作的想法已经很久了,一直找不到一个很好的点。因为我以前拍的都是比较街头、蓝领的电影,他的气质不是特别适合我拍的角色。
《无人区》的时候准备找他演男一号,但是当时有一些档期问题没能成形,他蛮喜欢那个项目。后来都是像《心花路放》这样的本土题材和现实主义,和他有一些距离。那时候他还在练普通话,现在普通话很好。
我就在想,我只会现实主义这个办法,怎么能够让他来演?我想到那就演自己,演明星,这样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。
我希望这是送给刘德华的礼物。他过去演得更多的是在戏剧世界里的人物,有时候我看一些大明星演特别接地气的题材的时候,感觉他还是那个明星,因为你的概念、认识都是他,如果有机会去塑造生活中的角色,是特别幸福的事情。
刘德华是演戏最有经验的演员,我原来担心沟通问题,后来发现不用,给他这个剧本和这场戏之后,他就知道应该怎么处理。而且他拿捏分寸非常准确,真是非常有经验的艺术家。
这个人物不是所有的地方跟刘德华一样,还是有不同的地方,他要有塑造。什么时候拿出特别简单的一面,什么时候要稍微塑造一点,他还是控制挺好的,有点模糊感,打破了真和假的界限。
下次合作的话,拍《红毯先生2》?实际上我还没有构思特别完整的故事出来。他是特别出色的演员,我也是个还不错的导演,我相信我们肯定有机会合作。
《红毯先生》一边深扒讽刺影视行业内部的各种乱象,一边深入大明星刘伟驰与外界沟通产生的困境,包括他面对舆论危机、公关处理、短视频营销、智能科技发展所表现的不适应和困惑状态。
为什么拿影视圈的众生百态做题,落点到“沟通”这个议题上,宁浩说:
在现在这个互联网、短视频的时代,我也在思考拍什么样的题材?我为什么不能像互联网创作者一样展示自己的生活呢?展示我们周围的生态是什么样的?
它一定不是简单从生活中攫取,一旦建立了戏剧关系以后,就要尊重戏剧的走向,所以只是选取了原型的一些特征,剩下就是编造的故事了。
这个故事的讽刺很尖锐吗?还好吧,留有余地,没有太过分。有很多人都说你们是不是反映影视圈的问题?我说不是。如果只是为了反映几个现象,反而把创作弄得特别小气,反而不对了,对我来说这只是一种生活中的感受。比如我见过的资方,别的圈子我不清楚,我见过像电影里这样的资方几乎没有,非常罕见。
我的年纪越来越成长,更加喜欢观察,我发现为什么沟通总是很难?为什么说不了几句话就吵起来了?国际上经常发生冲突,网上也是经常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吵。大家戾气都变重了,可能沟通产生了一些问题。
有句话叫“理解万岁”,就是理解他人,理解的前提是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才能理解。我们都提“换位思考”,可是能做到吗?非常困难。我们每个人的一生成长都脱离不开你这个主体,怎么可能换位?有很多条件不同,男女的不同、年龄的不同、职业的不同、家庭环境各个方面都不同,怎么可能换到另外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。
每个人都形成自己的路径依赖,每个人的人性中有肯定自己的路径,你不肯定自己就活得太不幸福了,要自我实现。所以我们就越来越个体化,这种个体意志过分集中的表现就是非常自我,每个人都很自我,不关心他人。这种过分自我所产生的问题,会导致“我执”的部分,如果继续发展就是傲慢——我是对的,别人是错的。
在碎片化的信息时代,大家也没有时间去了解所有的信息,知道一点,一个面可能就开始讨论或者发表态度,感觉大家很容易就转化成情绪。所以我是在思考这些沟通的问题。
怎么解决呢?对我来说生活还得继续。
当你知道生活已经是这样,也无从选择的时候,又能怎么办?只能被迫学习新的技能,就像刘伟驰最后学会平衡车,继续走下去。我们只能跟着这个时代走下去,至于你在上面是什么姿势,你有可能有时候有危险快摔倒了,有时候一瞬间觉得还挺自由和舒适,那就是我们的态度,只能如此。
我愿意把解读的权利交给观众,把空间留出来。我也不觉得艺术家是可以提供答案的,艺术家并不负责这件事情。有时候提出一个问题就是不错的,能找到一个问题,我们就谈谈这件事。
从《疯狂的石头》到《疯狂的外星人》,宁浩说,他的“疯狂”电影就像一种油画,浓郁的、强烈的、沸腾的、躁动的,给人非常满的饱腹感。《红毯先生》则是一幅淡彩画,内容没有发生本质改变,但气氛发生了很大变化,是一种极简主义风格。
实际上,这种镜头语言在宁浩更早期拍摄的《香火》《绿草地》可以窥见,为什么到了《红毯先生》会有这样的转变和返璞归真?宁浩解释:
简约的风格更适合表现刘伟驰这样一个明星的角色。比较简约的电影我也不是特别陌生,有过这样的探索。但是很久没有拍镜头很少的电影,我想再进行一个尝试。
用这种风格拍电影,对我来说有一种挺熟悉的感觉,就像以前拍的《香火》,镜头很稳定放在这里,尽量在内部去寻找调度,挺过瘾的。
现场创作的成分更高,而不是交给后期剪辑台,当然剪的时候也很困难,因为都很慢,镜头量很少,信息量不能少,选择非常重要。所以是不同的力量,有点像打太极拳。
我不好讲下一部电影还会不会是这种风格,可能要根据下一部电影的情况来选择。如果是非常喧闹的事情,可能还是需要再“提”起来一点。
要说72变,我现在才第二个变化,还有70次呢。时代在变化,对于创作的要求也在变化,到底什么风格能把自己的题材和现在的时代结合好,这是最重要的。创作挺需要新鲜感,我自己也需要调整一下,不能老在一个状态里。
自2016年宁浩发起“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”以来,集结了路阳、文牧野、申奥、温仕培等一批优秀青年电影人,其中推出了两部兼具高票房和好口碑的爆款电影《我不是药神》和《孤注一掷》,分别拿下2018年和2023年暑期档票房冠军。
坏猴子取得的硕果累累,作为发起人和监制的宁浩持续在推动计划,他自己也有不少导演项目在筹备中。2024年坏猴子影业到底会带来哪些新片?宁浩透露:
今年我们大概会有四部电影,《红毯先生》是一部,我另外一部电影也拍完了,还有两部青年导演已经拍完的片子。温仕培导演的《负负得正》比较风格化,肖麓西导演的《我认识我妈妈》和现实有关,也是比较风格。
很多导演都找到了可能能够走出来的路径,青年导演关注现实和社会去做创作是蛮好的起步,当然以后可以有别的探索。
我自己一直都在想新的创作,同时在想好几个故事,但没找到一个好的切口。哪个最接近成熟,我就把哪个先拿出来。因为我是一个工厂子弟,我对工厂的生活很了解,所以我最近在写一个关于工厂的故事。
至于主题是不是荒诞,也不一定。但荒诞这个事情已经在我身体里了,如果没有,我可能不太刺激,就好像吃饭总喜欢放一点辣椒一样,习惯了就很难摆脱它,所以可能还是那个味道。